我坐在廣場的一角,低頭不語。眼前地上飛來一群花色不一的鴿子,沒有一隻抬頭看我,卻從不錯過我灑出的任何一粒穀子。
我低頭不語。知道另外的角落或林蔭深處,有著許多的眼神交流肢體交錯。鴿子的交談聲告訴我,離我約10公尺的路燈下,一個夾著公事包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應該有著深諳柴米油鹽七件事的妻子,驕縱只會花大把零用錢的高中生女兒或只會梳個鳳梨頭成天打電動的高中生兒子。他引頸盼望著。
他引頸盼望著,瞧那焦急渴求的眼神,想必也不是與家中妻兒有約。不久,從樹叢深處走出一個人,一個打扮入時,手腳纖長的近乎少女的少年。他的年紀恐怕不比我們猜測的中年男子的高中生兒子大多少。可是眼神中的呆滯滄桑,卻是中年男子的年紀的好幾倍。
鴿子此起彼落的啄食,不曾與我接觸的的眼神告訴我,在牠們的經驗中,談妥價錢後,他們很快便會走入附近一間閃著霓虹燈光,飄著消毒水味的小賓館。那種賓館,如果可以將空氣中嗅覺的粒子分析出來並轉為畫面,將會是多麼淫靡,多麼扭曲,也許甚至會有獸的氣息殘存其中。
我低頭不語,數隻鴿子突然驚惶的飛起,原來那兩人起了爭執。價錢談不攏?地點談不攏?時間談不攏?偏好談不攏?中年男子想要征服,少女似的少年卻不願被進入嗎?少年轉身離去,中年男子立刻伸手拉住他,也不管掉落在地的公事包,公事包中的錢鈔灑落地上,這麼說不是價錢的問題囉?看那少年纖細的手腕也不像是傾向的問題。到底是什麼呢?
少年抵抗的掙扎,中年男子似乎怕傷了他,原本拉住他手腕,改為環住他的肘臂,盼望可以留下他。少年不再掙扎。只是不停掉下斗大的淚珠。
鴿子驚疑的來回踱步,牠們的猜測錯了嗎?牠們的振翅送來他們的隻字片語:「對不起,是爸爸對不起你跟媽媽......」
鴿子輸了,在這場沒有任何交流的賭注中,鴿子輸了。牠們彷彿中了蠱般僵立在原地,直到我緩緩起身,舒動因乾冷空氣而硬直的四肢。斟酌著,揀選著,挑起其中幾隻最肥的鴿子。返身走入樹林,回到那一盆真正有著屬於我的妻兒的野火邊,身後的鴿群展翅倉皇離去。
「今天晚上,有肉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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